第32章 31
周月红瞄准钢钎顶盖，双臂抡圆一锤砸下。
恰在此时，梁栋察出钎尖有些歪斜，没有完全楔入石头缝隙，就双手摇着钎杆左右晃晃以作挪移，不想竟致左手暴露在了锤下。
周月红发觉铁锤下落方向正对梁栋的手，但因用力过猛撤手不及，只得赶紧把身体向旁一歪，结果便是锤脑带风掠下，锤脑坚硬尖利的棱角，斜斜擦过了梁栋左手的大拇指。
鲜血瞬间汤汤流出，染红了梁栋的手腕衣袖。
梁栋丢开钢钎，右手五指紧紧攥住左手拇指，口中吐着“咝咝”冷气跪倒在地，鲜血滴滴淌落在了眼前石上。
周月红自知闯了大祸，吓得面色煞白，呆呆站在原地，双手握着铁锤说不出话来。
梁巧巧最先发现梁栋受伤，立刻丢下铁锤穿越人群快步奔来，一面捧起梁栋左手反复察看，一面颤抖着嗓音尖声喊叫：“哥，你疼吗，哥你疼了就哼哼一声呀！”
尽管冷汗顺着前额两颊滚滚涌流，连珠成线，脸色也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但是梁栋却咬紧牙关冲着梁巧巧摇了摇头，并不哼出一声。
“月红姐，你……”梁巧巧放开梁栋，呼的站立起身，手指周月红厉声喝道，一语未完便戛然而止；因为她看到周月红站在跟前动也不动，满面惶急的望着梁栋，两只眼珠瞪得又圆又大，似乎立刻就要涌出泪来。
“没事没事，怨我，真的怨我！”最初钻心的疼痛过后，梁栋颤抖着嘴唇，开始反复向梁巧巧做着解释，以证明此次事故的责任完全在于自己。
梁巧巧不再责怪周月红了，只转身过来抱紧梁栋肩膀，一面从兜里掏出手绢蘸着他脸上的汗珠，一面柔声细气的说道：“哥，你一定很疼吧，脑门上都淌出了这么多的汗珠子。我陪你去卫生所里包扎包扎吧！”
梁巧巧的叫声惊动了周围的民工，也惊动了莲花落、四赖子、驴娃和高二寸，大家纷纷放下锤钎四面围拢过来。四赖子咋咋呼呼的嚷道：“啊呀流这么多血，得赶紧送卫生院止血包扎，要不然落个残废或者得了破伤风，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没事没事，区区一点小伤搁得着去往卫生院？”第二阵疼痛过去，梁栋已觉轻松了许多，一面说话一面腾开右手，从石头缝间捏了一小撮细土撒在伤口处。
细土开始尚能覆盖鲜血，但鲜血很快就又洇湿细土，继续汤汤滴落起来。
莲花落捧起梁栋的手看了看道：“伤口看样子不会有啥大事，可谁知伤到骨头没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往卫生所一趟检查检查吧！”
梁巧巧也说：“哥，就去往卫生所检查检查伤到骨头没有吧！”
“对对，是得去往卫生院检查检查伤到骨头没有！”四赖子看来早把刚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表现出了空前的热情，说完抓住梁栋一条胳臂，一下就把他的身体撂在自己背上，然后大步流星的朝向卫生所方向跑去。
梁巧巧急忙跟在后面。
驴娃和高二寸对望一眼，也急忙跟着跑在后面。
在此期间，周月红始终低垂着头，片言不发的站在人圈外面；待四赖子背着梁栋，梁巧巧和驴娃、高二寸跟在后面跑出老远，这才双手捂脸，无声的淌着眼泪慢慢蹲到了地上。
“放下，我没事，这么一点小伤哪里值得这样小题大做？让人看见还误以为我英勇那个了哩。四赖子你快放下我！”路上，梁栋极力挣扎着叫道。
四赖子哪肯轻易放下梁栋，只管快步如风的向前跑着，边跑边说：“梁栋你别犟，伤口不包扎好，回头落个残废或者得了破伤风，你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着去！”梁栋说道。
说话间，两人已先跑至十林公社卫生所门前，梁栋看到岁向前独坐门内，双脚蹬着狭长的船型药磙两侧的把柄，正在碾压什么药料；刚想挣扎下地，四赖子却并不停步，只管继续向前匆匆跑去。
“过了，跑过了，卫生所已经过去了！”梁栋急得拍着四赖子的肩膀提醒叫道。
“没过，我们不去卫生所，”四赖子答，“你这种情况必须得到卫生院检查！”
“我不去卫生院，要去就去卫生所！”梁栋挣扎说道。
四赖子见梁栋挣扎得越来越厉害，只好用坦白的语气说道：“梁栋，你以为我背你去卫生院只是为了你吗？不错，我背你去卫生院确是为了你，但更是为了我自己……”
“为了你自己，什么意思呀？”梁栋诧异问道。
“这个就别多问了，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四赖子摆出颇不耐烦的样子道，“总之先把你的手指头包扎好了再说！”
梁栋便不再说话，任由四赖子气喘吁吁的背着跑到了陶岔街上的卫生院。
四赖子前脚踏进卫生院的大门，梁巧巧、驴娃和高二寸后脚就跟着赶到了。
“护士，快，有人受了重伤！”梁巧巧尚未开口，驴娃和高二寸就夸张的喊道。
“白秀美”和小慧、钟萍恰好坐在柜台后面，正头碰着头的喁喁低语着什么；听到喊声同时站立起身，看到四赖子大汗淋漓的背着满身是血的梁栋闯进门来，登时大吃一惊，以为工地上发生了重大伤亡事故，赶紧一个起身进内准备药械，两个帮着将梁栋安放到了一张靠墙的简陋病床上。
梁栋刚要挣扎起身，却被驴娃和高二寸伸手按住，低声说道：“别动，等包扎完后再说！”
“白秀美”手端盛有酒精、药棉、纱布和镊子的托盘走了出来。四赖子抬袖胡乱擦了把汗，然后躲到梁巧巧、驴娃和高二寸身后的墙角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做贼一般时不时的偷瞟“白秀美”两眼。
驴娃扭身拍了四赖子的肩头一下，四赖子恼怒的猛耸肩膀表示抗议；高二寸扭身拍了四赖子的肩头一下，四赖子再次恼怒的猛耸肩膀表示抗议。
及至驴娃和高二寸同时拍拍四赖子的肩头，四赖子方才满脸茫然的问：“干嘛？”
驴娃和高二寸没有答话，只抬手指指四赖子的后面。
四赖子起始尚且糊糊涂涂，接着便突然一下明白过来，赶紧双手捂着屁股一步一步的退出了门外。
大约四五分钟后，四赖子局促不安的重新走了进门，依旧站于墙角里面痴痴呆呆的偷瞟着“白秀美”。
驴娃、高二寸走到四赖子身后仔细看时，那张报纸正在四赖子屁股后面的□□里若隐若现，刚好遮住了四赖子的“大脸”；两人也不说破，只挤眉弄眼的拼命忍住不笑，倒把梁巧巧弄得双眉紧皱，满脸迷茫，整个人仿佛坠入五里雾中。
“白秀美”仔细察看梁栋的左手拇指后，语带埋怨的说：“指甲劈了，指肚破了，不过好像并没碰到骨头，哪里就算受了重伤，值得要人背在肩上跑来卫生院吗？值得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跟来这么多人吗？”
“你说没碰到骨头就没碰到骨头呀。”梁巧巧叫道，“流了那么多的血，总得好好检查检查再下结论吧？”
驴娃、高二寸跟着附和：“对呀对呀，是得检查检查再下结论嘛！”
四赖子依然躲在墙角处，目光穿过梁巧巧、驴娃和高二寸身体间的缝隙，躲躲闪闪的偷窥着“白秀美”；在偷窥“白秀美”时，他的表情极其贪婪，仿佛恨不得一口就将其吞进肚里似的。
“白秀美”使用酒精给梁栋的伤口清洗消毒后，一面敷药包扎一面公事公办的说：“我们这里条件简陋，没有设备，要想知道究竟碰没碰着骨头，那得等我们主治医生周海清明天回来后才能确定！”
“那就让他住在这里，等明天你们的周医生回来确定后再说吧！”驴娃和高二寸对望一眼，插话说道。
梁巧巧不明就里，也跟着连声附和：“那我们就等在这里吧。我们愿意等，我们愿意等！”
四赖子拿感激的目光望望梁巧巧，望望驴娃和高二寸，然后继续伏身墙角，如痴如醉的窥视着“白秀美”；小慧和钟萍对于四赖子的异常举动似有察觉，双双捂嘴暗中偷笑。
“没事没事，我知道肯定不会碰到骨头的。”“白秀美”敷药包扎完毕、刚刚退回柜台后面，梁栋就翻身叫道，“放我起来，我还要回往工地干活呢！”
然而却被驴娃、高二寸和梁巧巧同时伸手紧紧按住，四赖子伏身贴着梁栋的耳根小声说道：“躺下栋哥，求你躺下，就算是帮我的忙了！”
梁栋不明所以，但听四赖子说得诚挚恳切，估摸着定有其他内情，虽然颇不情愿，也只得重新仰躺回床，由着梁巧巧拉过被褥盖在身上。
驴娃说道：“二寸，巧巧，我们回工地去吧。四赖子一个人在这里照护着栋哥就行！”
高二寸“哎哎”答着，然后和驴娃挤眉弄眼的回往工地去了。
梁巧巧却不肯走，定要留下来照看梁栋不可；梁栋知道妹妹的执拗脾气，也不多话，只管躺于被下闭目养神，权当借此歇一歇疲累已久的身体。
四赖子失去了驴娃和高二寸两道屏障的庇护，便在梁栋床位后面的椅上坐下，眼睛依旧隔三差五的瞟向埋头坐于柜台后面的“白秀美”。
小慧和钟萍吃吃笑着走到“白秀美”身边，伏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不知说出几句什么话来；“白秀美”抬头瞟了一眼四赖子，低低“哼”出一声，起身钻进卫生院的里间，再也没有出来。
四赖子痴痴望着卫生院里间“白秀美”消失的方向，满脸怅惘失落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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