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3
血红色的夕阳隐在杏山西南某座无名山头的后面，天地静谧，万物无声，唯众多鸟雀集结成团，在极远的高空中翔飞盘旋着。
周月红沿着林木藤蔓掩映的山路走回窝棚，距离尚有百米来远，小葱和甜甜就从一堵崖壁后面转了出来，一个手捧碗筷一个托举窝头，低声说道：“月红姐，我们看你开饭时还没回来，就从食堂里把你的那份打了回来！”
“走吧，大冷的天儿，回窝棚里吃吧！”周月红道。
小葱和甜甜对望一眼，迟迟疑疑的说：“月红姐，就在这里吃吧。吃完再回窝棚不晚！”
“嗯？”周月红研究似的盯着小葱和甜甜的脸色，道，“不对，你俩有事瞒我！”
说完绕过小葱和甜甜，大步走在前面。
小葱和甜甜急忙追在后面，边追边叫：“月红姐，没事，我们真的没事瞒你！”
周月红路过男民工窝棚附近一株山核桃树下，看到德贵老汉、莲花落、驴娃和高二寸等人蹴作几堆，借着挡风的崖壁和夕阳的余晖，一面大口咬嚼红薯面窝头吞咽红薯面稀汤，一面腾出手来噼里啪啦的下着象棋…，玩着“……”的游戏，“将你老丈人”“拔你……”和“…”的呼喝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周月红目光一转，又看到了四赖子。四赖子正孤独的背靠一块大石头坐着，左手擎着窝头右手端着汤碗，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喝着，脸上满是恍惚怅惘表情，似在思索着什么重大事情……
……
“我准备把家里的铁锅、铁勺连同门钌铞都贡献出来，估计起码能造他个两发炮弹。我把这两发炮弹全部打到……去：一炮打到……家的猪圈里，把……家正怀孕的老母猪给打流产；一炮打到蒋该死家的灶火里，把蒋该死家的铁锅炸烂，让他从今往后再也吃不上包子油条胡辣汤！”高二寸不可一世的说。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饶是周月红满腹惆怅心事，也被逗得差点儿“噗嗤”笑出声来；绕过山核桃树继续前走时候，小葱和甜甜已从后面跑追上来，夹在两边说道：“看吧红姐，我们说没事瞒你，就是没事瞒你嘛！”
话音未落，三人便同时看到王九安走出半山腰间的女民工窝棚，顺着山路走了下来，王九安后面送着胖婶、文芳、长蕙等几个女人；周月红立即停脚止步，闪身路旁树后，于苍茫的暮色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九安。
小葱和甜甜对望一眼，脸上现出不安神色。
对面，王九安停步转身，对胖婶、文芳、长蕙说道：“虽说是我坚决不肯退婚，最终没能去往部队参军，可我半点也不埋怨月红。那个，请你们做长辈、做姐妹们的有机会多劝劝她，就说我王九安在等她，多久都等……”
看到王九安竟然跑来女民工住地颠倒黑白，满口胡诌，周月红的眼珠瞬间变得充血般的通红，胸口也一起一伏，呼呼的喘着粗气；分立周月红背后的小葱和甜甜，也各拿愤恨的目光瞪着王九安。
“放心吧你放心吧。俗话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你这样通情达理宽宏大量，是个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人。等我们大家闲下来的时候，一定会帮你劝说月红的！”胖婶、文芳和长蕙等人大包大揽的说完，转身朝向窝棚走去。
王九安冲着胖婶、文芳、长蕙等人的背影连声道谢，然后胡乱哼着不成腔的曲调“我王九安办事就像那诸葛亮，她周月红插翅也难飞出我掌心……”，得意洋洋、一摇三摆的走了近来。
“王九安……”周月红倏然闪身挡在山路中间，咬着牙齿嗓音低沉的叫道。
王九安吓了一个哆嗦，待抬头看清是周月红时，立刻满脸堆起笑来：“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今天下工没事过来转转，恰就遇见你了！”
“王九安我问你，明明是你们王家提出的退亲，你为什么非要颠倒黑白，硬说是我们周家提出的退亲？还有，明明是你爹偷树被逮导致你没能去往部队当兵，你为什么非要胡乱攀咬，硬说是因为我大的成分不好拖了你飞黄腾达的后腿？”周月红咬牙切齿的问。
王九安打量着周月红的脸色，嬉笑说道：“月红，瞧你这生的哪门子气。不管是哪方提出的退亲，也不管是啥原因导致我没能去往部队当兵，可最终咱们结婚了，那还不是一样吗？”
“结婚？”周月红气得差点笑了，“谁说要和你结婚来着？”
王九安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早晚你是要和我结婚的。我爹说了，只要我没事就来你们这边的工地上串串门，造造谣，编编你的坏话，看谁以后还会要你啊？没人要你，你不乖乖的和我结婚，难道还能一辈子呆在家里做老姑娘，扎老女坟不成？”
“这么说，你的这些坏招都是你爹在背后指使你干的？”周月红问道。
王九安满脸得意的答：“那还有假？你知道吗，我爹在我们村的外号叫‘十二能’，大队支书的外号叫‘十一能’；我爹虽然不是支书，可比支书还多一能哩。我爹常说，他一双眼睛能前看他三十年，后看他三十年，最是点子精主意多哩！”
“哦，看来你爹还真是被窝里放屁，——能文（闻）能武（捂）啊，看来你爹还真是点子精主意多啊。”周月红冷笑说道，“事到如今，我也是走投无路，不得不考虑考虑你爹的意见哩！”
王九安问：“什么意见？”
“就是和你结婚的事儿啊！”周月红答。
王九安一听“结婚”二字，眼珠立刻在晦暝的暮色里闪出灼灼蓝光：“周月红，这么说你同意和我结婚了？我爹说他还有后面的连环三招没有使出来哩，没想到你这么快可就同意和我结婚了。我就说嘛，姜是老的辣，我爹的主意还能错得了？”
“来来来，王九安你过来我和你说句悄悄话！”周月红转着眼珠说道。
王九安迈前两步，激动得满脸通红，把下巴伸到周月红面前，道：“说吧，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吧，我听着哩！”
“你看这是什么？”周月红抬手问王九安道。
王九安望着周月红手里的家伙，道：“一块破石头嘛！”
“是。不过在你眼里它是一块破石头，在我眼里它可是好帮手，因为它能帮我达到报复你的目的！”周月红话音未落，早将石头“啪”的拍在了王九安的脑门上；拍得既不重也不轻，刚好够让王九安的脑门流下血来。
王九安双手抱头，一屁股跌坐在地，嘶哑着嗓音喊道：“周月红，你打人，你敢往死里打人？”
“我打人？我打人了吗？”周月红扔掉石头，双手摊开，询问刚从崖壁后面钻出的小葱和甜甜，“你们两个看见我打人了吗？”
“没有。我们看得清楚，是他走路过来，”小葱和甜甜会意的说，“自己不小心跌倒撞在石头上把脑袋撞破的！”
“胡说。我自己再不小心，能把脑门在石头上撞破吗？再说了，这里有石头吗，有那么高的石头吗？”王九安反驳叫道。
小葱和甜甜立即改口说道：“对对，不是在石头上撞破的，是在石阶上跌破的。话说王九安同志正走着路呢，忽然脚下一滑，滋溜，啪——”
周月红从甜甜手里抓过红薯面窝头，狠狠的咬了一大口，快意笑道：“这就对了嘛。我一个姑娘家，哪下得了打人的狠手呢！”
“你们，你们三个串通起来……”王九安伸手指着周月红、小葱和甜甜，嘶声喊道。
小葱和甜甜冲着王九安齐声叫道：“捉贼拿赃捉奸拿双。王九安你无根无据，怎能凭着一张空口胡乱栽赃害人？”
“王九安，我这里有包云南白药，你拿回去好好的敷上吧。瞧，我不但没有打人，而且还给你免费送药哩。”周月红笑盈盈的把脸俯向王九安道，“你说，我是不是七十年代的活雷锋啊？”
周月红说完，从怀中摸出那包云南白药放在王九安的脚前，然后带着小葱和甜甜继续向前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过来笑道：“王九安，你爹不是‘十二能’吗，不是能前看他三十年后看他三十年吗，你回去问问他有没有提前料到我这一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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