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吵架
残阳落霞，笼罩着阳台的金辉渐渐消退，早已干透的衣服在晚风的吹拂下左右飘摇。
屋主却丝毫想不起来要收。
一门之隔的偌大客厅里，五花八门的零食被堆倒在地毯上，沙发被挪得横七竖八，就连茶几也无可避免，摆满了游戏卡带。
始作俑者还在沙发上又蹦又跳。
“哎，左边小兵冲过来了，严颂，搞他搞他！”
“右边太多了，我搞不定了，严颂，颂哥救我！”
杜朝煦操控的角色一阵乱扫射，终究还是敌不过，他气得丢下手柄，“靠，就差一点！”
一旁的周健康发出无情嘲笑：“杜朝煦你也太菜了吧哈哈哈，快换我来！”
杜朝煦转身踹了他一脚：“换你个屁,你刚刚玩几局死几局还好意思说我。”
说话间他又瞥见沙发上如老僧入定的魏潮生，不禁迷惑。
最先提议要来他家玩游戏的就是这家伙，现在来了却搁这玩起了发呆。
魏潮生满身说不出的烦躁。
脑海里画面纷飞，跟放幻灯片一样，一下子是姚瑟瑟在食堂里无视他的样子，一下子又切换到早上第三节课课间笑嘻嘻跟他打听姚瑟瑟的吴桐。
他正想得入神，一个不察就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生生从沙发垫摔到了地上，顿时痛得龇牙咧嘴。
不用回头，光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是谁。
“杜朝煦，你有毛病啊！”
“卧槽你背后长眼睛了？”
“傻逼。”
这哥从今天中午开始就莫名不爽，怕他真恼，杜朝煦连忙上去哄人，把宝贝手柄塞给他：“哎哎哎，别生气别生气。你来这么久了还没开一局呢。换你跟颂哥来一局吧。”
魏潮生没什么心情，但想想好歹是自己提议来杜朝煦家玩的，也不好扫兴，不过他眯了眯眼：“可以，但我要玩pvp。”
严颂推了推眼镜，表示自己没意见。
可魏潮生又指了指在场的第五人，继续提要求：“还有，这局我要和吴桐来。”
吴桐愣了一下，继而无奈地把手上的psp和严颂的手柄交换：“行行行，我来就我来。
玩游戏的时间总是如飞逝如流。
一群人从杜朝煦家里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你们真不留下睡觉啊，留下的话晚上还可以一起看……嘿嘿嘿！”杜朝煦从门缝里探出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
“滚。”
眼见周健康要把垃圾袋扔他脸上，杜朝煦连忙合上门。
隔着厚实的门板，他的话迷迷糊糊传来：“那啥，大家手上的垃圾类别都是不同的，不要扔错了哈。感谢感恩。各位慢走不送。”
送人出门还让人带垃圾，也是没谁了。
魏潮生他们四个人一人一手垃圾，在电梯里被人盯着的时候都有些抹不开脸，难得一致在心里暗暗骂着——杜朝煦这个狗比。
扔完手中的垃圾，大部队彻底散伙。
魏潮生和他们都不顺路，便独自慢悠悠地回家。
路灯的光晕之下，蚊虫初露端倪。
他和姚瑟瑟比邻而居，回家要路过姚家的房子，走过的时候总要习惯性地看了一眼。
今天也不例外。
也就是这一眼让他瞬间注意到了门口的人——
姚瑟瑟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膝盖上铺着书包，书包上是作业本。这孩子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笔。
灯光亮眼，很快就招来了一只蚊子。
她面不改色地稳住头部，小心翼翼地放下笔后倏然拍向了自己的右脸。
啪的一声，小黑影掉在了摊开的作业本里。
“你蹲家门口干嘛？”
正用笔尖挑起蚊子尸体的姚瑟瑟闻言抬起头，与魏潮生疑惑的视线对上。
她举起笔想要吹走蚊子，但吹了一下没吹走，嘴巴抽空回了一句：“没带家里的钥匙。”
这也是在家门口掏东西的时候才想起来的。
前阵子姚母不小心把家里钥匙丢了，她又急着要回趟家，于是当天还专门去了她学校找她拿。奈何姚母事后一直忘了还给她。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魏潮生拧着眉看她，她脸上刚刚被蚊子咬的地方已经出现小红点了。
这傻瓜也不知道去附近找家店坐会儿。
他越想越觉得她笨，眉头深深皱成了“川”字，就这还反过来说他幼稚。
正要开口说什么，两道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响了起来。
二人皆是一怔。
来电显示是魏母。
魏母先关切地问了他和瑟瑟晚饭情况以及学校情况，然后带着歉意表示自己可能要再晚一点才能回去，让他锁好门窗之后再休息。
“明天周末，你写完作业可以看会儿电视，但别看太久，还是要早点睡啊。先这样说，拜拜。”魏母挂了电话。
“……”
一通电话魏潮生并没有插上嘴，滔滔不绝的魏母把他的嗯都挤没了。
他挂完电话就听到另一边女孩轻柔的嗓音：“……那你和妈妈今晚不回来了？”
她不自觉地撅着嘴：“可我没有钥匙啊……好吧，那我现在打车过去拿。”
魏潮生神色一动，长臂一伸抢过她的手机，放到自己耳边朗声道：“叔叔，我是潮生！您看医院那么远，现在也不早了，出门不安全。不如让瑟瑟先来我家住一晚吧。”
姚瑟瑟还没反应过来，手中已是空空如也。
而一旁的少年则踩着石阶，同她爸爸熟稔交谈着。
月色勾勒出他俊俏的眉眼，不论是线条弧度还是粗细浓淡都恰到好处。魏潮生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犬牙，一双锐气的上挑眼也会弯成可爱的月牙。
这不比生气的样子好看吗，她想着。
当了十几年的邻居，两户人家一向亲近，留宿什么的不在话下。
那头的姚父没意见：“也好，那你和瑟瑟说一声，叔叔这边忙，先挂了啊。”
“那好，您忙。”他利落挂断，收笑把手机甩给姚瑟瑟。
姚瑟瑟下意识接住，听到他说：“叔叔说了，你今晚在我家住一晚。”
“哦。”
她跟在他后头，随他去了隔壁房子。
魏潮生站在自家门口，从兜里掏出了钥匙圈，他却没有直接开门，而是冲姚瑟瑟说道：“手电光照一下。”
姚瑟瑟打开手电筒，同时也好奇地偏头去看。
有了光，魏潮生很灵活就从钥匙圈上顺下来一枚钥匙，然后递给她。
“喏，拿着。”
姚瑟瑟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明所以：“给我干吗？”
“我这边多一把，放你那备用。”魏潮生直接把钥匙塞给她，“免得哪天钥匙丢了也跟你一样傻愣愣地蹲在外面喂蚊子。”
他嫌弃地嘟囔着，姚瑟瑟却一下子明白了他的话外之音，遂抬手收下对方的好意，顺便掩住了微翘的唇角。
见熟悉的他又回来了，她心下一松，趁机问道：“魏潮生，你今天到底为什么生气啊，是班里面发生了什么吗？”
“没。”魏潮生不大想提这个，就用一个字敷衍她，同时打开了门。
姚瑟瑟见他不肯说，也懒得计较了。
她刚刚在自家门口已经把作业写得差不多了，此时心里就惦记着借来的小说，于是门一开脱了鞋直奔客房，利落地把门一关。
魏潮生想提醒她抹药膏也来不及，只好嗤一声，算了，既然这么成熟，自己应该知道抹的。
周五是放假的第一晚，对于魏潮生来说，这一晚是绝对不能留给作业的。而且他刚刚在杜朝煦家里还没玩够，因此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开电脑玩游戏。
连续做了好几个任务，再抬头，桌面的时间显示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他站起身，眨眨干涩的眼睛，又看了看窗外，路灯照不到的地方都是黑森森。
房间外安静无比，爸妈还没回来。
姚瑟瑟是怎么做到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她都不用上厕所不吃零食的吗？还有那药膏抹了没？
魏潮生边想着边走出房间。
客厅没开灯，黑黢黢一片，早上开着的窗户荡进晚间冷丝丝的风。
他开灯关窗户后向径自客房走去。
他此刻很想知道姚瑟瑟到底在干什么，她是怎么做到让他感觉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家的。
-
“黎煦的脑袋上仿佛有着一双小狗耳朵，此刻正耷拉着。他直盯盯地看着赵笑笑，终于咬牙问道：‘笑笑，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孩子？是展亦那样的吗？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改的！我……’可是他眼中透露的信息却是，你不要喜欢他，不要喜欢他那样的，你能不能喜欢我，喜欢我这样的，好不好？
赵笑笑低下头避开他炽热的眼神，咬着唇：‘对不起。’
黎煦眼中的亮光倏然消失了，他想扯出一个笑掩饰点什么，嘴角却与他作对一般，一点点往下沉。
对于这样的黎煦，赵笑笑没法演太久，她收起坏心不忍再逗他：‘我喜欢的男孩阳光正直，他唱歌很好听，他很聪明，学习很优秀，知道我偏科，会熬夜为我整理考试重点，会在芸芸闹市中牵我的手，会在圣诞节前夕为我织围巾，会在我的生理期容忍我的坏脾气。’
她又话锋一转：‘但他也很笨，他居然不知道我喜欢他，还以为我喜欢别人！他太笨啦！我不要喜欢他了，我要喜欢别人了，展亦就不错，你说我去喜欢展亦怎么样？’
黎煦越听越惊喜，头上的耳朵重新竖起来了，他冲上去抱住赵笑笑：‘不行！不许喜欢展亦！’
赵笑笑回抱他，把头抵在他的肩上，喃喃道：‘黎煦你个大笨蛋。’”
姚瑟瑟垫着抱枕趴在地毯上看得十分入情，翻过最后一页，仍意犹未尽：“唉，黎煦确实是个大笨蛋。”
“什么笨蛋？谁是笨蛋？”少年明朗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响起。
姚瑟瑟被惊到以迅雷之势合上书塞到抱枕下，接着一跃而起，整个过程几乎是眨眼的瞬间就完成的。
遗憾的是头顶的魏潮生却没有她这样灵敏的反应，被突如其来的脑袋砸中了下巴。
他痛到生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怒吼道：“姚瑟瑟你做贼啊！”
语毕又吃痛地捂着下巴。
姚瑟瑟二话不说拍开魏潮生的手，捏住他的脸，睁大了眼睛看伤势。
她的指腹柔软，指甲盖也修整得干净，哪怕触到皮肤也不会造成任何不适感。
魏潮生的脸被软软白白的小手捏着转来转去，眼睛却定定地瞧着手的主人。
吴桐说得没错，姚瑟瑟的长相在同龄女生中确实出色，眼睛既没有大得吓人也不会小到足以忽视，鼻子既没有高到难以攀登也没有塌到愚公填坑，嘴巴也薄厚合适，脸型也流畅。
咳，确实长得中规中矩。
语文不大好的小魏如是想。
“嘶！”
直到姚瑟瑟尝试着碰了碰他的下巴，魏潮生才反应过来，红着脸拍开她的手，转移话题道，“你在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就想看看……”
他还没说完，姚瑟瑟就想起了一切的起因，顿时有些生气：“那你进房间怎么不敲门？”
“这不是我家嘛，我……我进自家的房间也需要敲门？”魏潮生自知理亏，嘴上却不认输地胡扯。
姚瑟瑟再一次睁大了眼睛，这什么鬼话。
“疼疼疼！”
为了揭开这一篇魏潮生开始耍无赖，“我有点饿了，本来也是过来问你要不要吃东西的。但现在下巴好疼啊，吃东西估计都难……”
姚瑟瑟被这么一提醒，看着魏潮生已然有些红肿的下巴，确实也有点愧疚。
“你饿的话，那我……煮点方便面给你吧。你家还有方便面吗？”
她也只会这个。
魏潮生胡乱嗯了几声，跟着她一起出了门。
但不一会儿，他趁着姚瑟瑟进厨房，又火速杀回了房间，揭过抱枕，一眼看到底下的书。
被撞之前他就看到了姚瑟瑟的动作，一点风波不足以让他失忆，他倒要看看姚瑟瑟是不是在看什么见不得人的小黄书。
姚瑟瑟把面端到餐桌上的时候，魏潮生正好哼着歌坐到了椅子上。
分明之前眉头还皱得能夹死蚊子，怎么现在心情突然这么好，吃方便面有这么开心？
她眉毛一抽，这家伙别是因为升学压力太大，精神出毛病了吧。
一想到自诩成熟的姚瑟瑟也会看那种书，魏潮生就有种掰回一局的成就感，于是握着筷子又笑了好多下，笑中憋出两个人名：“黎煦，赵笑笑。”
一瞬间全明白了。
姚瑟瑟顿时脸颊如烧，怒瞪着他：“你偷看我的书了！谁让你看的！你凭什么乱翻别人的东西！”
就跟大部分女生不懂男生为什么会沉迷于游戏一样，大部分男生也不懂得女生为什么会为言情小说嬉笑怒骂，魏潮生在这点上与大部分男生达成一致。
他存心是想逗逗姚瑟瑟，反击一下她说他幼稚的行为，本以为姚瑟瑟还是会跟以往一样无视他，却没想到她今天的反应这么激烈。
不过就是看了她一本书而已，而且他什么时候居然成了别人？
魏潮生难以接受姚瑟瑟语气中的生分和疏远，也有些被吼的委屈。
他不甘示弱，一大堆话就不经脑子喷涌而出。
“姚瑟瑟我还以为你多成熟，没想到你看的就是这些情情爱爱的书，你们女生怎么整天做这些爱不爱的白日梦。”
“还什么黎煦赵笑笑，你不会幻想自己是赵笑笑吧？那你的黎煦呢？我们学校的？得了吧，就你这么无趣的一个人，哪个男的会喜欢你啊，男生喜欢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他们就喜欢李姝曼那样的！”
初一开始，魏潮生就突然对姚瑟瑟变得爱理不理。以前上小学的时候两个人经常手拉手上下学，有男生欺负姚瑟瑟时，魏潮生会冲上去揍人；有男生骂姚瑟瑟哑巴时，他会红着眼反驳说：“你才哑巴，姚姚才不和笨蛋说话！”
他那样护着她，以致于后来魏潮生开始叫她全名，对她忽冷忽热时，她还有些不敢置信。
小时候护着她的男孩，现在却说着这样让她难堪的话。
“魏潮生你去死吧！”姚瑟瑟红着眼睛，声音很轻，却是咬牙吐出来的。
她转身回房间，用力砸上门，落锁的声音利落干净。
他放下筷子，无意识地动了动喉结，眼里充满无措，恨不得杀了刚才说那些话的自己。
姚瑟瑟这次好像，真的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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