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面倒

　　
“唉……”陈武揉揉太阳穴，显得有些疲态，其实他已经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和我们在场所有人的说法，判定张美丽的确是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
但是，以张美丽的难缠程度来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在先，民事纠纷最让人头疼的一点便是没有人会率先低头认错。
“喂，jing察同志，要不你们回去算了，我家事自己解决也可以，也不是什么大事。”张美丽突然说了一句，但并没有让我们感到惊讶，大家都知道她是听到手机里的录音而感到慌乱了而已。
以她的性子，多半会在jing察走后，再闹上那么一番，搞崩我们心态然后大摇大摆的回家，于她来说没损失什么，但对于我和小语，还有这个家来说，是蒙上了巨大无比的羞辱。
陈武愣了一下，说实在，他也很想带着汪勇趁早收队回去，但是他不经意间看到了小语低垂的泪眸，悲伤、怯懦、恐惧，这不该是一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所应有的情绪，她本该开开心心的和朋友们一起玩耍，而不是在自己的家中被自己的婶婶所欺侮。
陈武也有一个年纪与我们相仿的女儿，但她朝气开怀，不会为世界的不公而迷惘，那是因为作为父亲的他，为女儿展开了能遮风挡雨的臂膀，看着女儿开心快乐的成长，他认为一切都值得。
但是，我和小语不同。
他从张美丽的辱骂中，多少猜测到了我们兄妹两人的父母已然去世，失去父母关爱和庇护的孩子，所承受的痛苦他想象不到，也不敢想象，在那一瞬间他有了辞职回家的念头，怕自己万一有一天因公殉职，自己的女儿该怎么办。
当然这道念头也仅仅是一闪而过，接下来涌现的，是他对自己工作身份的认可和自豪，人民jing察是什么？是能为老百姓解决问题的高尚职位啊！他如果今天就那么回去，眼前的两个孩子会怎么样？
会因为他们的不作为，对这个本就是冰冷不堪的社会彻底陷入绝望，接下来，便是暗然滋生的愤怒，怨恨，最后，很可能会和那些罪犯一样，因报复社会，报复这个不公的世界而被抓进监狱吧。
他做不到让两个孩子就此堕入深渊，既是因为社会的守护者的义务，也是因为身为父亲这个角色的感悟。
“不，我们既然来了，就要把事情解决了再回去。”陈武淡淡一笑，看向了我和小语，那一双蕴含沧桑与锋芒的眼神里，包含着不一样的情感，让我感到安心。
他大步走向门口，那里站着一些因为jing察都被引过来而再度聚于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他们见着陈武走出来，纷纷做鸟兽状要走。
“大家不要走，我只是有些问题想要了解一下，绝对不会给大家带来麻烦！”陈武招呼住了他们，在门口透气的汪勇也来了精神，自己的老师八成有了主意。
张美丽愣了片刻神，眼珠子咕噜一转，猜到了什么，赶紧也跟了出去，当然还是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毕竟演技重要。
“我们来这里的原因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对，是一场家庭纠纷，相信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想事情闹到惊动jing察，但是既然来了，就要严肃的处理好。”
“在我们来之前，大家肯定也都目睹了这场事件的起因经过，所以，我打算，到各位的家中了解更详细的情况，请放心，我不会透露各位对我都说了什么，你们几位就不要跟进来了。”
陈武指的是我们，他想到了从第三方的角度来了解取证，旁观者清不无道理。同时他也想到了如果直接在现场问话，多半问不出个所以然，但是到了各个居民的家中，他们的谈话也就成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无论是有利于我的，还是有利于张美丽的，除了陈武和那家人，谁都不知道，如果最后张美丽败了，她也不知道骂哪些人好了。
周围的邻居一听，纷纷骚动起来，各自窃窃私语，多是对这个方法的议论，对于这些吃瓜群众来说，还是什么都不用做是最好的。
张美丽心底慌了，她知道自己今天闹的有多大，至少这一条街的左邻右舍都过来了，她方才那一副要钱不认人的态度，更是气走了所有的邻居，要是陈武进入他们家中了解情况，简直是要一步步的把她逼入深渊。
“咳咳咳！大家听我说！今天这事本是我的家事，可能刚才我怒火上头说了气话，让大家不开心了，不过大家都是邻居，损人利己的话自然是不会说的，对不对？我希望大家看在多年邻居的份上，给我一个清白！”
张美丽昂着脑袋巡视一圈，凡是被她目光所及的邻居，都有些不自在，开始担忧万一自己说了真话，这个疯婆子肯定会一个个找上门骂一顿，论撒泼这条街没一个是张美丽的对手，她这段话看似请求大家帮忙，实则就是警告众人不要瞎讲，不然她发起疯来有够受的。
陈武皱起眉头，他当然知道张美丽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没有权利阻止张美丽说这番话，只希望这些邻居们，能良知尚存。
“警察同志……不用来我家了，我直接在这说吧！”苍老且微弱的声音自人群中冒出，所有人的目光均是聚集过去。
是孙奶奶，她的脸色可谓是非常的不好，拄着拐杖的瘦弱身躯也有些发抖。
“警察同志，我老太婆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但是今个儿我还是要和你们讲清楚，咳咳咳……”
“张美丽，她根本就没有受伤，她就是，想要钱！”
哗，无声的轩然大波自人群里冒起，邻居们是惊讶，他们想不到孙奶奶，竟然毫不犹豫的就把实话讲了出来，都说人老了，看待事情的想法也不一样了，果然如此。
我们几人是无比惊喜，终于有邻居为我们说话了。
而张美丽的表情更是精彩异常，她前一刻才刚警告过众人不要乱说话，这孙奶奶便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气的她浑身发抖。
“你！死老太婆！你胡说八道！”张美丽一气之下，连对老人家的尊称都没了，直接开骂。
孙奶奶对于张美丽的怒斥显得毫不在意，摆出一副耳背听不到的神态。
“季言季语两个孩子命苦啊，没有了爸爸妈妈，要不是今天这事，老太婆我也不知道张美丽这做婶婶的，能坏到这种地步！”
“大家，听我老太婆一句劝，咱们做人呐，还是要摸着良心说话呐！”孙奶奶往地上锤着拐杖，对着大家伙语重心长的说道，在这位年纪高于他们很多年的长者面前，他们都沉默了，虽然还没到助纣为虐的地步，但他们这样默不作声，真的好么？想来当初季言季言的父母对待邻里恳切温和，现在人走了，孩子却要接着蒙受痛苦，而他们却不敢帮忙，想到这多数人心里也是闷闷的。
张美丽被孙奶奶一番话冲昏了头脑，忘了此刻自己身在的处境，直接按着自己的性子骂了个痛快。
“老不死的！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你闲命长了出来多嘴个什么？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家里准备后事？！枉我平时还挺尊敬你，呸！你怕不是和季言他爸有一腿……”张美丽越骂越难听，最后这一句更是让我有把她按倒打一顿的冲动。
孙奶奶摆摆手，神情淡漠道：“你怎么骂我都没事，就像你说的，老太婆我都是快死的人，还有什么不敢说，不敢做的？我至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小言小语啊，之前阿婆我没多帮帮你们，很对不起啊……”
我赶忙说道：“没有的孙奶奶，您不要放心上……”
“哈！原来不知爹和死老太婆搞上了，看来连儿子都和死老太婆搞上了！有意思，真有意思！”张美丽还在一旁吆喝着，陈武鼓着脑门的青筋，摸了摸裤腰带处的手铐。而季迪一直在拉张美丽的手让她不要再骂了，他也知道张美丽这下是惹大祸了。
“喂！张美丽，你适可而止吧！是不是真以为自己无法无天了！”开面馆的李叔叔再也受不住张美丽的胡言乱语了，本就敬重老人的他，为孙奶奶蒙受那么多辱骂感到无比的愤怒。
张美丽一瞪眼，啐道：“你给老娘说个屁！死卖面条的，你……”
“jing察同志，我也说吧，今天的这事，全都是张美丽一个人挑起来的，和季言季语家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是的jing察同志，张美丽她平日就这样霸道行事，她有多狠毒大家伙心里都知道，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怕她怎么样，这样的人，不配生活在这里！”
“赶紧回娘家吧！”
人群里不断有人开口说话，或义正言辞，或字正腔圆，但是所有的核心意思，都是指责张美丽的不对，张美丽那恶毒的谩骂声，在众人的批判下，显得多么的无力。
或许他们不是因为同情我和小语，而只是因为张美丽先前见那五十万时那甩脸不认人的态度让他们无比厌恶，亦或是很早就对这个五大三粗的娘们心怀不满，今日趁着人多，全都说了出来，反正大家伙都指责张美丽了，她张美丽即使三头六臂，也斗不过正义的人民群众。
场面无比嘈杂，我的耳膜嗡嗡的，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们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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