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见了鬼了
是日。
天空像是被飓风吹了整整一夜，干净得像张幕布，仿佛只剩下彻底纯粹的蓝色，张狂地渲染在头顶上面，像不经意间，随手打翻了蓝色的墨水瓶。
晕染开的，千丝万缕的蓝。
日影斜沉，微云书卷，彩袖一般在山头上轻抚，鸦啼树梢，柳摇金晖，慕风吹动了仿佛铜镜的水面。
你看，景美，天气好，光是听听就知道……这是个多么适合摆烂摸鱼的一天啊！
许欢也是这么想的，但想法和实际往往总是沾不到一块去。
群玉阁被炸一事过后，她开启了相当长的一段摆烂生活，每天不是逛逛这里就是吃吃那里，那叫一个不亦乐乎，全然把剧情抛之脑后，整个就是往棺材一仰的躺平状态。
谁知道这美好生活也会横生变故，也许是系统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把游戏剧情里甘雨的传说剧情丢给了她。
哎，许欢也只能无奈叹息，谁让这就是打工人的命呢，老板是天，老板是地。
但也不是一点趣味都没有。
就比如，好歹她还能津津有味地听着来自某真君口述的“甘雨小时候的故事”。
正当她蹲在一边磕着瓜子看着这处于进行时态的修罗场时……甘雨的一声略带羞恼怯生生的惊语打破了这个气氛。
“留、云、借、风、真、君！”
许欢被这一下子给吓到了，手上的瓜子掉了一地，本在对峙的二人目光齐刷刷看了过来……像是要把她身上看出个窟窿，更尴尬了。
她见状只能一边僵硬地弯腰捡拾，一边又涩声道：“你们……你们继续。”
留云借风真君将目光移开，看了看甘雨，无声叹了口气。
“呃唔……甘雨她…好像生气了。”
在紧张的对峙气氛中，派蒙又生怕事小一样补刀了一句。
虽然是悄咪咪附在许欢耳边说的……但声音恰好不大不小，同处一片空间下的几人都听见了。
甘雨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白了白，而后一言不发地略过了她们。
天幕暗沉下来，无边的缭云翻涌，她瘦弱的背影渐渐融入这同山水画般飘渺的画面，背后的蝴蝶骨清晰，衣裙随着风动勾勒出她柔和的曲线，平添无名之感。
但她的步伐稳定，一连几步都不曾回头。
许欢眯了眯眼，抬手遮了遮日头。这样的甘雨，总给她一种孤独之感，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若隐若无，但确是真实存在的。
“璃月港的孤独，比绝云间更加孤独，在绝云间看云，只不过是一个人看云的孤独，但在璃月港，却是‘非人之物’，在世间的孤独。”
这句游戏里凄冽的台词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来得及多想，她快步跟了上去。
“哎…甘雨！”
甘雨闻声回头，“嗯”了一声算作答复，勉强朝她撑起了个笑容。
许欢见状只得带着试探性目光轻声小心询问，“你……生气了吗？”
“啊…不，怎么会呢，只是有些窘迫而已，如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倒还犯不上恼怒。”
“窘迫？是觉得自己的丑事被揭开后显得难堪吗，害……不要紧的，谁小时候没经历过丑事啊，哎，我跟你说啊，我小时候吃西瓜，不小心吞了个西瓜籽，然后我娘骗我说吞了西瓜籽后肚子里会长西瓜，我当时都哭了，三天三夜都没睡好觉。”
说到最后，许欢自己都忍不住出声笑了，那对剔透的眸子浅浅一弯，看起来欢脱又随性。
甘雨明显呆了呆，慢半拍似的理解了她的用意后，也出声笑了，“后来呢？”
“后来啊……我娘其实也没想到我竟然这么好骗，在第四天的时候我实在是顶不住了，然后哭着找我娘求她带我去看病，那时候都是后半夜了，我娘困乎乎的被我的哭声叫起来，花了好长时间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然后当着我的面没绷住就笑了……后来才给我解释的。”
这话一出，气氛瞬间就不凝重了，也算是开始缓和了起来。
而后，许欢陪着甘雨将留云借风真君为她布置的试炼给吭哧过了，而后又陪她在树下见了魈。
魈只双手抱胸静静立于古木参天之下，双眸微闭，在感知到来人带过的轻快的风时，只声道：“迟了些”，连眼都没睁。
许欢默默观察，暗觉这人……啊不对，这仙真是装了个好逼。
“你还是没能摆脱尘世的习惯。”刚被腹议完装逼的仙人又道。
而后，魈缓缓睁眼，泛着琉璃色彩的眸眼低垂，看不清情绪。
“对……对不起，下次我会准时的。”甘雨干巴巴解释了一通，脸上满是慌张神情。
魈这才缓缓抬眼，从眼底流露出的冷漠顺着视线不咸不淡地扫了眼后侧方没什么存在感的许欢，许欢在感受到这一目光后身体僵了僵，而后对着那人扯起了个夸张的笑容。
笑容别扭的很。
魈没来由地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被这个笑容恶心到了。
然后就转移了目光，继续和没事人一样的同甘雨讲话。
许欢：“……”
许欢咬了咬后槽牙，行，你清高，你了不起，业障再发作她要是还管这货她就是狗！
虽然随时都有可能真香。
然后就是，甘雨专心致志地开始了打怪环节的历练，至于许欢……
在一旁继续磕着瓜子顺便跟派蒙唠嗑，也没再给魈多余的眼神。
等到甘雨刷完怪，心里估摸着该让剧情推动推动了，许欢这才上前同甘雨讲话。
一番口舌，总算把甘雨请回了璃月港，许欢松了口气。
“过来。”
身后传来一句不咸不淡的声音，许欢浑身打了个颤栗，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她内心狠狠无语了一下，又火速扬起笑容转身走了过去，虽然不知道这位爷又想干什么，但她觉得还是伺候好了再说。
毕竟，自己的攻略对象自己负责。
魈见来人步步靠近，也转过身去，迈起了步子，许欢一愣，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直到魈再次出声，“跟上。”
“啊……噢。”
显然，许欢压根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算顺从地快步跟了上去。
而后，她就被莫名其妙被带到了庆云顶。
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峰，许欢有些疑惑道：“你带我来这干嘛？”
“历练。”
“……啊？”，等等等，什么历练？？她也有份？！？
许欢懵了，继续小心问道：“我也需要历练吗……？”
魈的目光淡淡投射了过来，带着些灼热的视线，看的许欢心里发毛。
甘雨的历练，跟她许欢有哪门子的关系啊喂！
“你体质太弱了，虽说是为人类……但作为长期游历四方的冒险家来说，你那动不动就恐高眩晕的体质，还是太不够格。”
许欢：“……”
行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是大哥，听你的。
费劲巴力地，她总算爬上了山峰，即便过程如何坎坷，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
至于魈……则是运用了仙人惯有的神通，几段大跳就能步上一个阶层，他也不着急，就这样慢慢等着许欢，许欢爬一层，他跳一层，倒也耐得下性子。
抬眼瞧见了一个还未被她解锁过的传送描点，她赶紧上前触碰了一下，而后长呼一气，下次要是再来这个鬼地方她可以直接传了。
“注意风场。”
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句提醒似的声音，许欢连忙回了回神，按照魈的指示借着风场和石阶登上了庆云顶最高处的那座亭子上。
她这……应该算是，完成任务了吧？
她于高台瞭望至整个人间，昏黄的山汽四溢，雾霭同日暮交融的一色，鼻息间嗅过山风裹挟草木气味，嶙峋山色，胜过那溶溶月色，雾色缭绕，江南水墨，如此胜意。
“好看吗？”
魈静默立于台上，昏黄的余晖落入他的眸底，渲染上不一样的色彩。
“……好看。”她呆呆道，这话倒是不假。
而后，又是良久的寂静，谁都没有出声。
许欢悄咪咪侧目瞅了一眼现阶段还算亲和的魈，眼眶微睁，惊讶的发现，这厮现在周身气场都变得温柔起来了是什么鬼……
一想到平日里那一身杀气的降魔大圣，跟此时的他有种别样的违和感……许欢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暗觉真是见了鬼了。
“老看我做什么？”
“……啊，呃，你今天不除魔吗？”
竟然还有闲心陪她看日落。
“魔物这种东西，只是见到了顺手便收拾的小事，璃月境地庞大，如若一门心思扑在此事上，怕也没个尽头，只需要控制在一定数量内就足够了。”
“……好厉害。”
许欢咂了咂嘴，反正是她整不了的高级活。
谁知魈却轻笑，其中掺杂了许多复杂情绪：“夜叉这辈子，说的好听，是叫骁勇善战，说的难听些……只会做这般杀戮之事罢了。”
许欢闻言后愣了愣，总觉得这台词有些熟悉。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怎样的人？”，魈忽而再道。
许欢支起下巴，沉默了会，瓷声道：“你是说……好的还是坏的？”
魈听后一愣，还分好的坏的？
“坏的吧。”
“你这人啊……缺乏同理心，因为不通情感，所以就像一块大石头，捂不热。表里不一，外表坚硬，内里柔软，总得来讲……就是空有强大的躯壳，内心却不坚定，就像那纸老虎一样，也许能凭借自己外表的獠牙保护自己，但其实虚有其表。”
魈再次愣了，似乎是没料到她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许欢脸上浮现出讥诮的笑，“怎么，没料到我真的有胆子说出来？”
“这有什么难的……因为，我知道你的本质，看清了你的内里，所以啊……魈，我不怕你。”
魈听后，喉咙像是被扼制住一样，久久发不出声音，半晌，才堪堪道出一句：“你……不敬仙师。”
“但是啊……魈，虽然你是个胆小鬼，但我还是得多点点你几句，你也别怪我多嘴，有时候就是旁观者清，首先…你得把自己当成个有血有肉的人，别人才能把你看成个人，你自己都把自己否定了，那就是自甘堕落，人是向阳而生的，那仙也不例外啊。”
魈只是连连摇头，似乎是对这些话语感到嗤鼻，苦笑着道：“我不曾奢求过这些，我只想做好我该做的事，尽我责，不惜一切代价完成契约。”
不是他能肖想的东西，他从不会亵渎。
“瞧瞧，这话多像赌气？那是因为你没尝过甜头，所以你这般无所谓的态度。”
许欢耸了耸肩，幽幽道。
人世间的温情，本就像毒药。
一单沾上，如同上了瘾，再难根除，是烙在心口的朱砂，念念不忘却也灼热无比，但你甘之如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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